第五章

  又到了不受上班族歡迎的憂鬱星期一,某對雙胞胎兄弟卻不像其他人那樣帶著還留戀美好假日的精神不振,反倒神采奕奕的咧開了嘴,進了公司便一路往角落處半獨立隔間的辦公桌殺去──

  「我說兄弟,錢太多的話隨時通知一聲,我們不介意幫你花花啊!」頂著一臉邪惡笑意,江鑫奇因為前天敲竹槓敲得太爽,今天免不了想來「冤大頭」面前唱秋一下。

  「說到這個,我突然想起神鬼奇航4還沒看過呢!」裝模作樣的摳著指甲,江鑫樂嘿嘿直笑,已經想好了下一部要觀賞的影片了。

  辦公桌後,修立行氣定神閒的抬起頭看了兩人一眼,溫文爾雅的笑意始終掛在嘴角。「如果有小玫作陪,想敲我竹槓又有什麼問題?」

  「你想得美咧!」不約而同,奇樂兄弟同聲噓他。「我們豈是賣妹求榮的人?」

  「你們是不會賣妹求榮,但是會藉妹揩油。」閒閒涼涼的,修立行不給面子,一針見血的點出事實。

  聞言,雙胞胎兄弟兩人絲毫不覺羞愧,反而更加得意洋洋的仰天長笑。

  「你可以拒絕啊!」雙手抱胸,江鑫奇挑眉哼聲吐槽。

  「不,我很歡迎。」微微一笑,修立行可沒傻得得罪眼前這兩人。

  一旁,幾個同事看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心中不禁覺得好笑,同時對讓修立行歡迎「奇樂兄弟」敲竹槓的江家小妹更加好奇了,不過好奇歸好奇,但畢竟不曾見過面,也僅只於臆想,如今真正令他們振奮的是另外一個消息──

  「喂!你們聽說了嗎?今天有新人要來耶!」同事A一臉興奮。

  「有有有,聽說是大學剛畢業的新鮮人,如果三個月試用期做得不錯,就會轉為正職。」同事B提供的消息更加詳細。

  「誰管那個!」同事C邪惡淫笑,直指重點。「重要的是,這個新人是男是女?若是女的話,我就可以好好的指點指點她……」

  「笑得有夠淫蕩!」一掌往淫邪之人拍了過去,隨即同事D搓著下巴,笑得更加淫蕩。「聽說是女的,而且是身材很辣的正妹!」

  「嗷嗷嗷──」

  頓時,狼嗥聲紛紛自無聊的男同事們口中響起,同時也引來幾個女同事們好氣又好笑的白眼,畢竟大家都清楚,這些看似很豬哥的男同事們其實也都只是「剩那張嘴」而已,真實的他們工作忙碌緊湊,眼睛盯著世界各國的股匯市上上下下,整顆腦袋都被數字給填滿,只能利用短短的閒暇時間來打打嘴炮,活絡一下腦袋,讓生活不那麼枯燥罷了。

  正當眾人談笑之間,人事部的人領著一名年輕貌美,身著精緻套裝的女子走了進來,拍了拍手引起眾人注意後,這才清了清喉嚨,朗聲介紹,「各位,這位是公司的新進人員,名叫王怡蓁,現階段擔任助理之職,各位若有資料需整理,或其他雜事,都可請她幫忙。」

  介紹詞一說完,公司內眾人立即給予歡迎的掌聲,而那名叫王怡蓁的新進女助理也馬上露出討好笑容,企圖贏得眾人好感。

  「好了!王助理,你的辦公桌在這裡。」很快的,人事部的人把她帶到靠近修立行附近的一張空桌,並且很快的交代,「希望這三個月你能好好學習表現,若在工作上有什麼問題,可以請教其他前輩,尤其是這位修先生。」

  往修立行的方向指去,人事部的人笑道:「他可是台灣所有基金績效排行,年年皆進入前十名的基金經理人,你若認真些,可以從他身上學到很多。」

  聞言,王怡蓁下意識的轉頭看去,就見一名臉上戴著金絲眼鏡,相貌清俊,氣質斯文爾雅的男子輕輕的朝她瞥了一眼,禮貌性的微微頷首示意後又轉開目光,讓她心跳不自覺的加快,隱隱有些臉紅耳熱。

  「喂喂喂,我們兄弟兩人也是年年進入績效排行的前十名,怎麼你就不跟我們的新同事說讓她向我們學習了?」一旁,江鑫樂不甘寂寞,跳出來向人事部人員抗議。

  霎時,就見人事部人員斜睨他一眼,沒好氣的笑諷,「你們兩兄弟若有人家立行一半正經,我就會讓她向你們學習了。」

  此話一出,辦公室內的眾人頓時哄然大笑,而「奇樂兄弟」則不約而同齊「切」了一聲;至於新助理──王怡蓁則是看了看雙胞胎兄弟倆一眼,然後又瞄了瞄修立行,心中很清楚──虎背熊腰她不愛,清俊斯文才是她的菜。

  很快的,人事部人員又交代了幾句後便離開了,而其他人也紛紛回到自己的崗位,至於王怡蓁則在迅速堆來的數據文件中展開上班的第一天,期間還因為對一些工作上的不了解而不時前去向修立行詢問請教,而他既不藏私,但也不熱絡,態度不冷不淡的給予指導幫忙。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忽地手機鈴聲響起,忙於工作中的修立行連看也不看,直接拿起手機接通,「喂?」

  「呃……立、立行?」電話那頭的人似乎還有些不習慣直接叫他的名字。

  「小玫!」一聽這熟悉的嗓音,修立行滿心的注意力頓時全從工作中拉了回來,低沉的嗓音也因為對方突如其來的來電而滿含笑意。

  「呃……不好意思,有打擾到你工作嗎?」那頭,江心玫有點不安。

  「還好!」工作雖然繁忙,但也沒忙到連接通電話的時間也沒有,修立行輕笑詢問「怎麼突然打電話來?找我有事?」

  「我有東西要拿給我哥他們,但是一個電話響了半天都沒人接……」

  下意識的,修立行目光朝江鑫奇的位置望去,就見辦公桌後空無一人,大概是去上洗手間了。

  「一個手機打不通……」繼續切切絮絮的解釋。

  清俊眼眸又往江鑫樂的方向看去,只見他拿著手機不知和誰在講電話,難怪她會打不通。

  「所以我只好打給你,想說可以麻煩你幫忙嗎?」最終,很不好意思的請求。

  「當然!」毫不猶豫,修立行問道:「你在哪?」

  「我在你們公司大樓下面,你只要下來就可以看見我了。」語氣急促,背景還有車子呼嘯而過的嘈雜聲。

  「好的,我馬上下去。」話落,修立行迅速切斷通話,隨即起身往外而去。

  不一會兒,他搭著電梯來到一樓大廳,才走出大門外,便見一輛印著「滿福汽車修護廠」幾個大字的拖吊車停在路旁,他毫不遲疑往拖吊車走去,還未靠近,就見江心玫從駕駛座跳了下來──

  「嘿,我在這!」揚著笑,她不斷揮舞雙手,企圖引起他的注意。

  見狀,修立行不由得勾起了嘴角,三步並作兩步走,一眨眼便來到她面前,還來不及說話,便聽她搶先開口──

  「今年芒果大豐收,我在屏東種芒果的叔叔昨天寄了好幾箱到我家,我媽說要搬一箱給我那兩個哥哥,剛好今天有客戶車子拋錨請我們去拖吊,會順路經過你們公司,所以我就順便把那箱芒果載來了。」急急忙忙的敘述前因後果,她邊說邊伸手試圖搬放在車內的那箱芒果,卻因為太過沉重而有些困難。

  「別動,我來!」輕輕的將她拉開,修立行看似削瘦,力量卻不小,一把就將車內那箱芒果給搬了出來。

  真是黑酐仔裝醬油──看不出來啊!想起先前,自家老爸搬這一箱上車時,還險些當場漏氣咧!

  瞪大眼打量他削瘦身材,然後又瞧瞧他手上沉甸甸的箱子,江心玫心中驚嘆,覺得果然人不可貌相,對他不免有些另眼相看。

  而修立行雖不知她在想什麼,不過這箱芒果雖然重了一些,但對他而言倒也不是那麼吃力,畢竟因為家庭環境的關係,從小到大他打過無數工,連搬家工人這種粗重活也幹過,是以雖不是虎背熊腰的身形,但是鍛煉出來的力氣可也不能小覷。

  既然麻煩人家出了力,該給的甜頭就不能少,所以江心玫笑咪咪的補充,「這一大箱芒果,你搬上去後就先挑些自己留下來吃,剩下的才給我哥。」

  嘿嘿,誰教他們都讓她找不到人,連一小指頭的力氣都沒出到,要論功行賞的話,撿人家挑剩下的已經該感恩戴德了。

  聞言,修立行輕笑著點頭,而江心玫則既已完成任務便迅速跳上車,輕快的朝他揮揮手,正準備離去時,卻聽他的嗓音揚起──

  「星期日,誠品信義店見,你沒忘吧?」

  從車窗內探出頭,她露出一記粲笑。「沒忘,到時見!」話落,人又縮了回去,隨即發動引擎,駕著拖吊車緩緩駛離,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車潮中。

  而修立行微笑的目送拖吊車遠去後,這才轉身步入大樓,不一會兒便進到公司,然後在眾同事好奇的目光下,抱著偌大的箱子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隨即打開紙箱露出一顆顆艷紅橙黃,泛著濃郁果香的碩大芒果。

  慢條斯理的,他在眾多不斷飄來的視線中挑選了好幾顆又大又紅,令人垂誕欲滴的芒果起來,然後才朝「奇樂兄弟」的方向招招手。

  已經從洗手間回來的江鑫奇和已結束手機通話的江鑫樂雙雙來到他面前,不約而同齊聲詢問:「幹嘛?」

  「小玫剛剛送來,說要給你們的。」不疾不徐,氣定神閒的微笑。

  「幹!小玫送芒果來,怎會是你下去搬?她怎麼沒打電話給我?」江鑫奇率先開吼,滿心不爽自家老妹送芒果來竟然不是聯絡他們這兩個哥哥,而是通知這個想拐走她的男人。

  「你娘咧!既然芒果是小玫送來給我們的,為何你卻先挑了?」江鑫樂也怒了,不爽的直跳腳。

  小妹送來的芒果,憑什麼他先挑?要挑也是他們兩兄弟先挑才對啊!

  然而修立行只是揚眉一笑,淡淡一句話便將兩隻有戀妹情結的大黑熊給擊倒重傷。「小玫說讓我先挑的,挑剩了再給你們。」

  「哦──不──」誇張的捂著胸口淒厲慘叫,江鑫奇只差沒噴出漫天血霧了。

  「小玫,你終於要棄我們兩個哥哥而去,選擇這個姓修的小人嗎……」

  「嗚……女大不中留……不中留啊……」揩拭著那不存在的眼淚,江鑫樂也哀號起來。

  眼見「奇樂兄弟」兩人演起大戲,修立行不由得揚起眉,有點啼笑皆非;至於其他人則是哄堂大笑,甚至湊興的揶揄調侃個幾句。

  唯獨第一天上班的王怡蓁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傻眼的瞪著兩隻雙胞胎黑熊又哭又嚎的,她忍不住悄悄問旁邊的人,「請問……他們是怎麼回事?」

  「哦,沒事!」笑咪咪的揮揮手,老資歷的同事早已見怪不怪。「奇樂兄弟只是戲癮發作而已,嚎一嚎就好,不用理他們。」話落,轉身忙自己的事去了,完全把兩人的鬼哭神號當作美妙的背景音樂。

  於是年輕貌美的新助理小姐從此便把他們兩人當時不時要發作一回的瘋子,同時心中晴想……果然斯文爾雅才是她的菜。

  修立行簡直比這兩隻大黑熊好太多了!

  ※ ※ ※

  星期日,中午吃過飯後,江心玫提著包包準備出門,奈何一隻腳才跨出大門,馬上被叫住──

  「小玫,你要去哪裡?」摸著才剛吃飽的圓滾滾肚子,江滿福扯著喉嚨大聲詢問。

  糟了!絕對不能讓老爸知道她是要去赴修立行的約,不然她就頭大了。

  心中惴惴,江心玫扯開嘴角乾笑道:「我……我去書局買書啦!」

  她可沒說謊,她是真的要去書局,只是沒說不是一個人去而已,所以以後下雨天打雷可不能劈她啊!

  知道女兒確實偶爾會上書局買汽車雜誌,江滿福也沒多加懷疑,只是徑自又嚷嚷道:「那我開車送你去!」

  「不用了啦!」忙不送拒絕,江心玫急忙想理由。「你晚一點不是要陪媽去廟裡拜拜嗎?」

  「對喔!差點都忘了。」摸著自己腦袋,江滿福不禁暗叫好佳在。

  靠夭啊!還好有女兒提醒,不然若忘了老婆的約,別說明天的太陽,搞不好連今晚的月亮也見不到了。

  「所以說我自己去就行了啦!」知道自己算是過關了,江心玫笑嘻嘻的揮揮手,飛快的出門,免得夜長夢多,被看破手腳,那就真的頭大了。

  午後兩點,當江心玫急匆匆趕到誠品信義店時,發見修立行已等在門口處,俊秀的臉龐沒有絲毫浮躁,始終維持著淡淡的淺笑。

  「你來了!」一瞧見她,修立行嘴角邊的笑意加深,整個人從溫文優雅的氣質瞬間轉化成明朗快活。

  難以控制的微紅著臉,江心玫胡亂的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道:「呃……進去逛逛?」她想,就算他沒打算逛書局,她還是得進去買幾本汽車雜誌好應付自家老爸。

  「當然!」輕笑著,修立行很自然的攬著她的肩把她往裡面帶,神態、舉止自然得好像這種行為互動,他們早就做過無數次。

  呃……他們有這麼親密嗎?江心玫一愣,可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便聽他開口了──

  「你想看哪一類的書?」神色不波,很自然的帶開話題。

  「汽車雜誌。」呆呆的,她再次被轉移了注意力,連帶的忘了肩膀上的那隻「毛爪」。

  心下暗笑著她又這麼簡單的被自己給拐了,修立行噙著滿滿的笑意,攬著她來到汽車雜誌區;而江心玫見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想也不想便抽了一本汽車雜誌翻看起來,不一會兒便沉迷其中,別說肩膀上的那隻手了,連身旁的男人也給忘了。

  剛開始,修立行還有些裝模作樣的拿了一本雜誌跟著翻閱,可無奈他對汽車之類的知識實在沒興趣,翻看了幾頁便興致缺缺,見她又看得入迷,當下便也悄悄的往自己感興趣的書籍方向移去。

  不一會兒,就見兩人各分東西,各自沉浸在自己的興趣中,直到許久過後,江心玫才終於回過神來,左瞧右瞄都不見修立行,心想他肯定不知在哪個書櫃後看書,當下也不急,拿了幾本覺得還不錯的汽車雜誌,決定先去櫃抬結賬,然後再去找人。

  然而當她來到櫃檯前,手中的雜誌往上一放,正要結賬時,忽地打橫斜出一隻手往那迭雜誌上又多放了幾本書。

  下意識的,她轉頭朝手的主人瞧去,就見修立行不知何時已來到身邊,那張清俊的臉龐先是朝她一笑,隨即轉頭對櫃怡小姐朗聲開口,「一起結!」

  很快的,櫃抬小姐刷完條形碼,正準備要包起來時,修立行卻擺擺手表示不用,一手將那疊書報雜誌拿給等候在旁的江心玫,另一手則掏錢付賬。

  而江心玫接過書後,低頭定睛一瞧,霎時有些傻眼……

  《編織的樂趣》、《愛上編織》、《棒針編織花樣》《如何織好一件毛衣》、《毛衣輕鬆織》、《最新編織花樣》……

  這這這……這都是什麼玩意啊?難道這都是他在看的?

  嘴角一陣抽搐,她抬頭看看正在付錢的修立行,然後又低頭瞧瞧放在汽車雜誌上的那一疊編織書籍,不知為何,竟然一時有些無言。

  「怎麼了?」付完帳,修立行回頭卻見她抱著滿懷的書報雜誌在發呆。

  「呃……沒、沒事!」回過神,她連忙搖頭乾笑,隨即想到什麼似的又道:「對了!我那些雜誌總共多少錢?我給你!」邊說邊要拉開包包拿錢。

  「不用!」制止了她的動作,修立行輕笑搖頭。

  「可是……」非親非故卻讓人家付賬,她覺得這樣怪怪的。

  彷彿知道她要說什麼,修立行搶先堵住她的「可是」。「和女性出來還讓對方付錢,這對男人可是一種污辱。」言下之意──不想讓他感覺受辱,就不要搶著付賬。

  呃……現在連男女出去吃飯都各付各的兩性平權年代,還有這種說法嗎?

  江心玫滿心懷疑,但隨即又想……也許他就是那種堅持「男人就該替女人頂起一片天」的老派作風,加上有人心甘情願出錢,她雖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也樂得省下荷包,當下除了道謝,也就不再堅持了。

  眼看自己堅持得逞,修立行不禁微微一笑,隨即若不經心的問:「餓嗎?」

  「有點!」點點頭,對於肚皮大事,她向來很誠實。

  「那好,我們去吃點東西。」話落,再次神態自然的拉著她往誠品書局附設的咖啡廳走去。

  而江心玫像是已被他碰觸習慣了般,也沒察覺異樣的就跟著走,嫩豆腐就這樣不知不覺的被吃了個夠。

  不一會兒,兩人已坐在附設咖啡廳內,邊喝著飲料,邊吃著輕食,氣氛輕鬆的閒聊起來。

  聊著聊著,江心玫終於忍不住心中好奇。「呃……你買那些編織書是要給女友的嗎?」

  雖然自家兩個哥哥說沒見過他有女友,甚至懷疑他是GAY,但也許他只是低調了些,畢竟交女友也沒必要昭告天下,不是嗎?

  挑了挑眉,修立行似笑非笑道:「我沒女友。」

  呃……莫非真是GAY?難道真讓她家那兩隻雙胞胎黑熊給說中了?

  摸了摸鼻子,江心玫沒膽直問人家的性向,但心下己隱隱這樣認定,於是退一步的乾笑,「那麼是給伯母的?」

  「我媽不打毛線。」搖著頭,再次給予否定答案。

  「咦?那那……」那了半天就是問不出一句「莫非是你自己要看」的話來。

  彷彿看透她心思,修立行霎時笑了。「別那了!如你所猜,那是我在看的。」

  嚇!竟然真的是他叫江心玫有些驚訝的瞠大了眼,還沒想到要說什麼,就又聽他開口──

  「怎麼?對編織有興趣的男人很娘嗎?」語氣似笑非笑,帶點自我調侃。

  「也、也不是!」結結巴巴的搖頭否認,她看了看屬於印著絢麗汽車圖樣的雜誌,想到了什麼似的忽地笑了出來。「如果要說你的興趣很娘,那我的興趣豈不是很MAN?」邊說邊指了指汽車雜誌。

  修立行聞言,鏡片下的眸光一閃,意有所指的笑了。「那我們可真是絕配了。」

  沒聽出他口中「絕配」的言外之意,江心玫只是爽朗的哈哈大笑,點頭如搗蒜的附和贊同。「沒錯!沒錯!我們若是一起買書,別人肯定會以為汽車雜誌是你在看的,編織書籍是我要買的,果然是絕配啊!」

  這女人……真是有夠遲鈍的!

  一陣無言,修立行暗暗撫額嘆氣,隨即又忍不住莞爾失笑。

  好吧!遲鈍就遲鈍,他就喜歡她大刺刺的模樣。

  不知他的輾轉心思,一旦聊開來,江心玫如今對他愈來愈有「姊妹淘」的感覺,當下笑嘻嘻又問:「怎麼會喜歡編織?很少男人會對這個感興趣的。」

  修立行聞言輕笑。「幹我們這行的,滿腦袋的數字、圖表,有時就連睡覺作夢也是滿滿的數字符號,可是編織毛線時卻能讓我放空腦袋,什麼都不想,得到真正的休息。」

  這也是他釋放壓力的管道。

  聽聞解釋,江心玫終於恍然大悟,隨即一臉粲笑的探問:「你的功力到哪個程度了?」

  察覺到她肯定在打如意算盤,修立行強壓下到了嘴邊的笑意,佯裝不知的回答,「憑我多年的功力,平常穿戴的都不成問題。」

  「是嗎?」兩手一拍,江心玫興致勃勃叫道:「那你可不可以打一件毛衣送我?」吼,純手工的耶!在這個年頭多難得啊!

  果然!

  心中猜測成真,修立行嘴角泛起了笑。「那有什麼問題!不過……」頓了頓,他挑眉反問:「基於禮尚往來,你要送我什麼?」

  毫不猶豫,江心玫大笑回應,「免費路邊拖吊一次,如何?」

  這是在詛咒他的車子會再次在路上拋錨嗎?一陣無言,修立行實在說不清這個回禮到底算好,還是不好?

  雖然實用歸實用,但是很沒有FU啊!

  「頂多再加一次免費維修!」見他老半天沒應聲,以為他嫌棄只有一次免費拖吊不夠看,江心玫討價還價般的又加了一條福利,並且一臉心痛的叫道:「最多只能這樣,不能再加了。」

  難道她以為他是在嫌棄回禮不夠有價值嗎?想到這個可能性,修立行頓時啼笑皆非,但又心知這個猜測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就是她所想的,當下頗感無奈,只能苦笑點頭。「好,成交!」

  唉!枉費「奇樂兄弟」精成那樣,唯一的妹妹卻鈍成這樣,江家父母在製造孩子時,實在品管不良。

  江心玫可不知他心中在抱怨些什麼,一個勁的和他說笑閒聊,直到後來兩人離開咖啡廳,走出書局後,她忽地拍拍他的肩膀,滿臉感嘆,「說真的,我覺得我們很聊得來,可以成為無話不談的姊妹淘!」

  「姊妹淘?!」向來低沉的嗓音瞬間高了八度,修立行的臉色瞬間變得很恐怖。

  「誰給你這種想法的?姊妹淘!」

  「呃……難道你不是……不是……」突然支支吾吾起來,江心玫意識到自己似乎……好像……可能……搞錯了一件事。

  「不是什麼?」咬牙切齒,向來溫和斯文的臉龐已經有些扭曲。

  「不是……不是GAY嗎?」硬著頭皮,她乾笑不已。

  「誰跟你說我是GAY了?」修立行臉已經黑到都快滴出墨汁了,見她張嘴欲答,他立即又舉手制止,語氣陰森森的。「不用說,我用膝蓋想也知道是誰!」

  除了那兩隻專搞破壞的大黑熊,還會有誰故意給她這種錯誤的印象?

  「呃……所以……你不是?」戰戰兢兢的反問,江心玫覺得自己這回可真是誤會大了,也糗大了。

  「我很確定我不是GAY,就像你確定你不是人妖一樣。」挑眉橫瞪,修立行怒極反笑。

  江心玫楞了一秒鐘,待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後,竟然覺得他很有幽默感,登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這句話說得好,原來我真的誤會你了。」

  「我想我知道該去找誰算賬。」哼聲冷嗤,他心知肚明誤會是誰造成的。

  「差點以為你是同志,對不起啦!」邊笑邊道歉,她勇於認錯。

  見她笑得這麼樂,修立行縱然有再大的火氣也滅了,當下不禁無奈自嘲。「真是抱歉,我對『肛肛好』沒興趣。」

  聞言,江心玫又是一陣大笑,同時大方的拍拍他,豪氣叫道:「好啦!就算我們當不成『姊妹淘』,當哥兄們也可以啊!」

  呵呵……她包容性很大的。

  哥兒們?臉色再次黑了一半,修立行不禁又撫額嘆氣……算了吧!不管是姊妹淘,還是哥兒們,他都沒興趣。

  這廂,兩人在書局門外澄清誤會;那廂,在書局內某個可直視門口處的轉角,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饒有興致的看著兩人的互動,直到身後一名看似助理的年輕人疑惑詢問──

  「江律師,你在看什麼?」邊問,好奇的目光也順勢往門口處飄去……怪了!

  沒什麼特別的啊!

  「沒、沒什麼!」嘴上如此回應著,手裡卻馬上拿起手機撥了一通電話出去,待對方接起時,那位江律師笑了。「阿奇嗎?你猜我剛剛看到什麼了……」

第六章

  翌日又是上班日,奇樂兄弟一進公司,便殺氣騰騰的朝修立行殺了過去──

  「姓修的!你昨天又偷約我家小玫出去了對不對?」異口同聲,兄弟兩人大掌不約而同往桌上震怒一拍,氣勢驚人的興師問罪。

  挑眉朝兩人覷了一眼,修立行雙臂抱胸,一臉的氣定神閒。「連這你們也知道?」

  「哼!你不知道我們江家的眼線……」

  「是無遠弗屆的嗎?」

  一模一樣的臉孔同時驕傲的抬高四十五度,說有多跩就有多跩。

  「哦,是嗎?」不置可否的瞄了兩人一眼,修立行非常有禮貌的不恥下問。

  「既然你們這麼厲害,那麼想必也知道是誰在外散布我是GAY的謠言囉?」

  此話一出,原本氣勢洶洶的某對雙胞胎兄弟瞬間尷尬的互覷一眼,有種做壞事被當場人贓俱獲的心虛感。

  哇咧──他怎麼會知道?

  媽的!肯定是小玫那傢伙說漏了嘴。

  「故意讓小玫誤會我是GAY?很行嘛!」哼哼冷笑,修立行森森的看著兩人,語氣很是陰涼。「也許我該告訴小玫,你們兩個自己搬出去住是為了兄弟相奸不被發現。」

  此話一出,奇樂兄弟兩人瞬間寒毛倒豎,噁心的抱頭哇啦哇啦狂叫──

  「幹!有夠陰險!兄弟相奸?不行!我要吐了……我要吐了……好噁心啊!」

  江鑫奇當場乾嘔不止。

  「你娘咧!你乾脆說我們自攻自受算了!兄弟相奸?噁……」光是想到那種畫面,江鑫樂就一陣暈眩,差點沒拿刀自我了斷。

  「彼此!彼此!」冷著臉,修立行聽到自己被誤會是GAY──尤其還是從自己想追的女人口中聽到,那種感覺只有更糟,不會更好。

  正當雙方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攻擊,企圖噁心死對方之際,一旁觀注著三人戰況的同事A驀地搖頭晃腦的開始吟詩作對──

  「污人是GAY笑呵呵,被污是GAY意若何……」同事A才華洋溢,「玉蒲團」的經典名言再次出爐,只是這回修改了幾個字,用以揶揄「奇樂兄弟」。

  「幹!這麼有才華,不會出國去比賽喔!」江鑫奇、江鑫樂兩人異口同聲怒吼,雙雙奉送凶猛的一腳給同事A。

  所幸同事A動作伶俐、手腳靈活,驚險閃過兩人凶猛飛踹後,笑呵呵的拋出一個飛吻便溜回自己的位置,畢竟他只是閒著插花而已,可不是事主。

  至於一旁的修立行得到同事的正義聲援後,滿心的悶火這才稍稍降溫,並且開始「曉以大義」,「我很差嗎?」板著臉,他淡聲詢問,神色有絲幽微的冷意。

  「呃……這倒不是。」摸著良心,江鑫奇不得不實話實說。

  「條件很不好?」繼續冷冷質問。

  「也不會。」江鑫樂摸著腦袋承認。

  「人品很惡劣?」

  「比我們兄弟倆好上那麼一點。」

  「經濟很窮困?」

  「有房、有車、有存款,應該還不至於到窮困。」

  「比起以往對小玫有興趣的男人而言,我所有的條件都敬陪末座?」

  「老實說,可以算第一名了。」隨著修立行的問題,「奇樂兄弟」倒是都憑著良心誠實回答,是以到了最後,他揚眉拋出最後一個問題──

  「既然如此,你們何不認真考慮接受我和小玫交往?你們了解我的一切,應該相信小玫若和我在一起,絕對不會吃虧的。」他從來就不是說大話的人,但若是話說出口了,那就是有著絕對的信心。

  隨著他的問題問到最後,奇樂兄弟認真想想後,還真覺得沒什麼好反對的,只是……幹!他們江家唯一的一朵玫瑰,說要送到別人掌心捧著,實在心有不甘。

  但是話說回來,若自家小妹總有要嫁人的一天,那修立行這傢伙確實是不錯的妹婿。

  想到這裡,兄弟兩人雙雙嘆了一口氣,互觀一眼後,彼此皆有了默契。

  「好吧!你若真想追小玫,那麼我們兄弟倆不阻止……」

  「但也不會幫忙!」

  「至於我們江家的其他人那邊……」

  「你就靠自己闖關吧!」

  接力似的把話給說完,江鑫奇、江鑫樂決定不當別人戀愛路上的絆腳石,但是也不當小仙女就是了。

  至於修立行,只要兩人不來搞破壞,那他就成功一半了,是以得到兩兄弟的應允後,他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江鑫奇不忘警告。

  「你若敢玩弄我們家小玫……」江鑫樂凶狠接腔。

  「我們絕對會讓你死得很難看!」神色猙獰,齊聲恫嚇。

  然而被人狠戾威脅,修立行卻只是微微一笑。「放心,你們不會有那個機會。」

  ※ ※ ※

  自從「奇樂兄弟」答應不再當絆腳石後,修立行對江心玫展開的動作便加大起來,除了每天晚上的電話熱線外,每逢假日更會約她出去,無論是看電影、逛書局,抑或是到郊外走走逛逛,總之不會錯過任何可以增進感情的機會。

  也因為這樣,江心玫對於他的邀約愈來愈習慣,加上她本就不是害羞內向的人,爽朗大方的個性讓她在短短時間內就跟他熟絡得宛如認識多年的朋友,直朝「哥兒們」的康莊大道飛速前奔。

  當然,站在修立行的立場,他對和她成為「哥兒們」是絕對不感興趣的,但是觀察她大而化之兼具遲鈍的個性後,深深覺得以友人身份進行「鯨吞蠶食」之法也是不錯的追求之道。

  總之,這兩人在一個有心,一個「無知」下,感情迅速累積起來。

  這天,又逢假日,江心玫早和修立行約好要去世貿參觀汽車展覽,是以一大早便爬起來,待梳洗整理完畢,她下樓正在吃早餐時,身為老爸的江滿福憋了許久的疑問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你今天又要出去?」怪了!最近這一、兩個月來,他這個捧著當寶貝的女兒每到假日就往外跑,每天晚上也都是躲在房間講電話,可是問她又什麼都不肯說,讓他不得不懷疑有外頭的野男人企圖拐走她。

  幹!該不會是之前那個什麼修的男人吧?

  「對啊!」咬了一口蛋餅,江心玫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家老爸一眼。「去看汽車展覽。」她的口風很緊,不輕易透露是和別人一起去看。

  「汽車展?」拍拍胸口,江滿福大聲道:「老爸也有興趣,我和你一起去!」

  一起去?不會吧!

  背脊瞬間滾下兩滴冷汗,江心玫僵著臉乾笑,滿心焦急的絞盡腦汁想著該用什麼理由拒絕之際,最強後援適時出現了──

  「去哪裡?」江陳月秀橫眼掃了過來。「我今天想去碧砂漁港吃海鮮。」

  他們夫妻倆年輕時胼手抵足、勤奮工作,如今好不容易孩子大了,汽車修護廠也經營穩定,不用事事費心,所以這些年來,他們夫妻倆只要有空便會到處走走逛逛,也算是享受一下福氣。

  「海鮮可以改天吃嘛!」江滿福企圖改變老婆心意。「今天就和小玫一起去看車展啊!」

  哪知江陳月秀卻異常堅持,非常堅決的搖頭。「不,我就今天想去吃海鮮。」

  此話一出,愛家、愛妻、愛女兒的江滿福瞬間垮了臉,只因為妻命難違,而江心玫則偷偷給了老媽一記感激目光。

  其實知女莫若母,江陳月秀隱約知道女兒這段日子和某個男人似乎來往得挺熱絡的,私下也曾找自家那兩個雙胞胎兒子打探過,而兩個兒子雖然表情糾結卻沒太大的反對情緒,甚至透露那個男人是他們的同事,人品還算不錯後,她就安心了。

  所以說什麼她都要幫女兒一把,絕對不讓某個笨蛋爸爸把女兒給留成老姑婆。

  「為什麼就一定要今天吃呢……改天不行嗎……為什麼就要今天呢……」

  只見江滿福還在不甘心的碎碎念,而江陳月秀橫了他一眼後就懶得理他了,至於江心玫則深怕夜長夢多,飛快的吃完早餐便急急忙忙出門去了。

  不一會兒,她跑到住家巷子口,一輛銀白色的房車已經等候在那裡。

  這是最近這段日子來,她和修立行養成的默契,一來是因為每回出門,兩個總是約在外頭,各開一輛車前去也不是辦法;二來又怕他開車前來家門口接人會被江滿福給發現並抓包,所以兩人商量過後,之後有約,修立行便會把車停在巷子口等人,既方便也不易被發現。

  車內,修立行一見她急匆匆跑來的身影,便自動解開車鎖,隨即就見她打開車門飛快鑽了進來,待她一坐定,他便踩下油門,迅速駛離這個「危險地帶」。

  「怎麼?伯父在後頭追你嗎?」車子一開走,他便忍不住調侃取笑。

  呵……說真的,他還挺喜歡江家老爸的,覺得他真的是個令人尊敬的好父親,一個他在十歲以前,願意付出所有來換得的好父親。

  至於十歲以後,他認清了現實,明白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父愛的,譬如──他自己!

  江心玫先是瞪他一眼,隨即又笑了出來。「那倒沒有,不過我怕他不甘心,會追出來說要跟我一起去看車展。」

  聞言,修立行忍俊不禁笑了,表情有趣,語氣卻淡淡的。「其實這也沒關係,我們總有一天要見面的。」

  「你們幹嘛要見面?」江心玫一臉奇怪。

  橫覷身旁的女人一眼,修立行為她的遲鈍而暗嘆一口氣,隨即閒聊似的微笑反問:「怎麼你沒想過我們的關係嗎?」

  他們的關係?江心玫一愣,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待三秒鐘過後,她似乎意識到什麼似的猛然膛大眼瞪著他……

  他他他……會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先前他第一次約她出去時,她也曾緊張心跳,紅著臉暗自猜想他是否對她有意?

  只是這種情緒在兩個雙胞胎哥哥出現,並且幹出一連串丟臉事跡後,便瞬間化為烏有,加上又得知他與兩位兄長是同事,以至於後來兩人往來更加密切的相處時,便不知不覺把他定位成另一位「哥哥級」的存在。

  可如今他卻說……卻說……難道她一剛開始的直覺沒錯,她根本沒有「自作多情」?

  想到這裡,江心玫倏地漲紅臉,只能瞠目結舌的看著他。「你你你……」你了個老半天,卻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怎麼了?」揚起眉,修立行笑了,覺得她現在驚愕又羞澀的表情實在很可愛,與她平日大刺刺的模樣有著天壤之別。

  從來都覺得他笑起來很是溫雅好看,可如今卻發現他的笑容還有一種令人臉紅心跳的迷人壞意,就好像是那種「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感覺,讓江心玫不由得又羞又窘,心跳瞬間加劇,急如擂鼓。

  可縱然如此,她向來就不是會搞曖昧逃避的人,是以有些事若不弄清楚,恐怕她自己會先受不了,所以該問的還是要問個明白。「你、你是我想的那個……那個意思嗎?」結結巴巴,臉色通紅的直問出口。

  有意捉弄人,修立行佯裝不解的故意微笑反問:「你是什麼意思?」

  「你你你……我我我……」察覺到他的有意逗弄,江心玫第一次發現眼前這個斯文的男人壞心眼的一面,當下不禁又羞又赧,急得面紅耳赤、滿心尷尬,窘迫的說不出話來,恨不得當場跳下車去,免得丟人現眼。

  如果現在拿一根火柴棒往她身上隨便一劃,應該可以點起火吧!

  看著她臉紅得好像快要燒起來似的,修立行不禁有趣暗忖,雖然很欣賞她尷尬羞窘的可愛模樣,但心知逗人適可而止是情趣,若太過而弄巧成拙就不好了,所以他收斂神色,輕鬆中不失正經的開口了──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你好好考慮一下。」話完朝她露出一抹誠摯微笑,神色認真而堅定。

  轟!

  臆想成真,雖然已有心理準備,江心玫還只覺得腦袋在瞬間像是被核彈轟炸過,又像是全身血液一起往上竄,一時間腦中亂烘烘的難以思考……

  竟然是真的……她真的不是在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他確實對她……

  對她有那種意思……

  覺得好像身處在夢中般的不真實,江心玫根本不記得要回答,恍恍惚惚之間把整張臉往車窗玻璃上貼去……

  她在幹什麼?

  乍見這怪異舉動,修立行挑眉,莫名覺得很有喜感,沉默了三秒後,終於忍不住奇怪詢問:「你在幹什麼?」

  「我在降溫。」貼著冰涼的車窗,江心玫直覺回答,隨即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蠢事,還堂而皇之的說出來後,她懊悔的尖叫一聲,整個人反射性的挺直坐好,只是原本就熱燙不己的臉皮,此時更是變本加厲,若是打顆蛋上去,大概都可以煎熟了。

  「哈哈哈……」向來就算是笑也很溫雅內斂的修立行,此刻再也禁不住的放聲大笑起來,與平日的斯文氣息別有一番爽朗的陽剛味。

  他大笑起來還真好看,不過他取笑的人是她耶!

  江心玫滿心羞窘,覺得自己真是無臉見人,當下只能尷尬的掩面呻吟,簡直欲哭無淚。

  嗚……有哪個被告白的女孩子像她這麼糗啦?如果此時有塊豆腐,她絕對會毫不猶豫的一頭撞上去自殺,死死算了。

  修立行已經很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等他好不容易終於停下笑,卻見她恨不得跳車逃逸的羞窘樣,當下不禁又咧開嘴,「需要去向冷飲店討些冰塊嗎?我想那會比車窗玻璃的降溫效果來得強。」

  空出一隻手拍拍她的腦袋,清俊眼眸泛著柔光,可那張薄唇吐出的話卻很揶揄人。

  「你很惡劣耶!」江心玫糗極了,忍不住大叫抗議。「原來我以前錯看你了!」

  吼!還以為他溫文儒雅,很有紳士風度,直到今天她才總算認清他性格中的惡劣因子與壞心眼。

  勾起唇角,修立行聳肩微笑。「我不介意你以後深入了解。」

  他這話鋒一轉,馬上又回到了本題,讓江心玫霎時又紅了臉,手足無措的看著他開車的側臉。「我……」

  「不用急著現在回答。」輕輕的,他打斷了她才剛開口的話語,視線雖盯著前方路況,可臉上的神色卻是柔和中帶著認真與肅穆。

  「好好想清楚了再回覆我。」因為一旦答應了,那麼日後就算她想後悔,他也絕不會鬆手了。

  他就是這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要就是不要,也不隨便與人搞曖昧,說好聽是潔身自愛,說難聽就是眼高於頂;可一旦喜歡了,確定要了,那就會堅持到底,絕不中途放棄。

  這樣帶著固執與執拗的個性,是優點也是缺點,而他了解自己,也欣然接受這樣的自己。

  似乎被他如此的神色給震攝到,江心玫怔怔的凝睇著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回答很神聖,確實要考慮清楚,不能隨便答覆,是以她慎重的點點頭,「好,我會想清楚再回答你的。」莫名的,她也莊嚴起來。

  聞言,修立行輕輕的笑了,修長大手往她的腦袋又拍了一下,語帶戲謔道:「表情不必這麼沉重,不然我會以為自己是在逼良娼。」

  逼良為娼?江心玫愣了一下,隨即發現自己又被調侃了,當下又好氣、又好笑的往他的胸口送出一記功力十足的玉女神掌。「逼你個大頭鬼啦!你以為你是老鴇喔?」

  「嘿,我在開車呢!」大笑的捂著胸口佯裝內傷嚴重,修立行末了又補上幾句。「你的玉女神掌這麼剽悍,等一下入場可以不用買票了!」

  被說剽悍,江心玫不禁感到尷尬,但還是忍不住好奇詢問:「為什麼?」

  「見掌如見票,你只要掌風一出,誰還敢要你買票?」修立行打趣道。

  被如此揶揄,江心玫不禁大笑出聲,第一次發現原來他也很會「練肖話」。

  一時間,兩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車子已來到停車場內。

  待停好車後,兩人很快的下車往世貿門口走去,不一會兒便來到售票處前,沒敢真的使出「見掌如見票」的絕招,他們迅速買了門票,正準備入場時,一名年約六十幾歲,衣衫有些陳舊的老伯正發著小傳單來到他們面前。

  雖然覺得拿那些傳單既無用、又累贅,但本著人家也是辛苦人,年紀這麼大了還靠著發小傳單賺取微薄的工資,肯定日子也不會好過,若能早早發完說不定就能早早回去休息,也是從小苦過來的修立行實在無法拒絕,是以他很順手的接過了小傳單。

  而就在接過傳單的那一刻,那位老伯忽地抬起頭,兩人的視線在瞬間相對……

  有點眼熟的面貌輪廓,莫名的令人感覺到……厭惡。

  剎那間,一股沒來由的嫌惡感自心頭掠過,修立行還來不及細思,卻見那老伯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他,神色遲疑──

  「立……」

  一瞬間,修立行像是憶起了什麼般,臉色忽地微變,二話不說丟下手中的傳單,扭頭拉著江心玫直往世貿場內而去。

  而那位老伯似想追人,可又無門票而被攔下,不到幾秒鐘便眼睜睜的看著對方身影消失在人潮中,加上也不確定他是否就是自己以為的人,最後只能摸摸自己陳舊的衣衫,回頭又到門外發起小傳單。

  而另一邊,突然被飛快拉進場內的江心玫因為正好低著頭在研究手中的門票,恰巧錯過了修立行與那位老伯的異樣互動,是以如今滿頭霧水,忙不迭連聲發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確定兩人已經離入口處遠遠的,修立行這才緩下腳步,強笑道:「沒、沒事!」

  是那個男人……

  是那個令人憎惡的男人!

  雖已多年未見,但再次相遇,那沉寂己久的厭惡感再次自他的心底最深處翻湧而上,令他忍不住作嘔。

  江心玫雖然個性大而化之,但並非不會看人臉色的笨蛋,乍見他向來掛著淡淡淺笑的臉龐,如今難得的怒形於色……呃,或許說怒形於色太過誇張,而是透著幾絲冷然的厭惡,她知道剛剛肯定發生了什麼才會讓他的心情在瞬間變化如此之大,但既然他不願意說,她也不會勉強。

  於是她定定的瞅凝著他,面帶笑容說道:「好,既然沒事,那我們去逛逛吧!」

  對於她體貼的沒有追問,修立行心中不禁有些感動,當下微笑的點了點頭,拉著她往展場上那一輛輛線條流暢、造型優美的最新車款而去。

  不一會兒,江心玫便沉浸在那些嶄新湛亮的名車中,倒是修立行卻始終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而他這種情況,很快的便被她給察覺了。

  「我們回去吧!」驀地,她突然開口要求。

  微微一頓,修立行猛然回過神,下意識直覺問道:「為什麼?我們才來沒多久不是嗎?」

  「你今天的心情有點亂,與其這樣心不在焉的看展,倒不如先回去休息還好些。」定定的看著他,江心玫話說得很直接。

  明白自己確實如此,修立行一時窒言,沉默了半晌,他苦笑道歉,「抱歉!因為我的關係,反而讓你也沒了看展的心情。」

  「別這麼說!」橫他一眼,江心玫微紅著臉,故意責難道:「這又不是什麼嚴重大事,你這麼生疏見外,我……我就要懷疑你是不是真的對我有意思了……」

  如果他有心想追求她,那麼這種小事還需要客氣嗎?如果兩人真要深入交往,時時體貼對方,考慮對方的情緒不是應該的嗎?

  聞言,修立行眸底不禁漾柔,輕輕的笑開來。

  見他終於笑了,江心玫滿意的點了頭,拉著他往外走的同時,嘴裡也不忘嘀咕,「其實你如果真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我不介意當垃圾桶,你想倒垃圾的時候儘管倒啊……」

  一邊靜靜的聽著她叨叨絮絮的關心話語,一邊看似任由她拉著,可實際上卻不動聲色的帶著她往另一個出入口行去,修立行嘴角噙著笑,心中卻隱隱有絲陰霾……

  那個男人……他……不願再見!

  ※ ※ ※

  昏暗的光線中,他靜靜的坐在沙發上,表情沉凝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啪」的一聲微響,燈光瞬間大亮,他才收斂神色看向大門口。

  「立行,怎麼人在卻不開燈?黑壓壓的也虧你受得了。」提著大包小包進門,修秀蓉開燈乍見兒子,當下不禁有些驚訝。

  沒有回答,修立行上前幫她把東西提放到桌上後,這才輕聲問道:「怎麼買這麼多東西?」

  「還不是你王伯伯!」微紅著臉,修秀蓉有些害臊。「我明明要他別買了,可他說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硬是買了這麼一大堆要我拿回來給你吃。」

  今天他們兩個老的開車到宜蘭散心,她無意間說了一句兒子喜歡吃當地出產的金棗食品,老王便像不要錢似的,什麼水晶金棗、金棗乾、金棗茶、金棗酥的買了一堆,要她拿回來給兒子吃,根本就是企圖討好賄路。

  見母親臉上羞澀又開心的笑容,修立行不禁也微微笑了起來,壓下心中的陰霾,決定不把今天的事告訴她。

  「來,快來吃吃看!」拿起一盒水晶金棗,修秀蓉笑著催促。

  順從的接過來吃了一些,修立行見她坐在自己身邊,幾度張口欲言又縮回去,神情緊張又帶著幾分忐忑,心中不免奇怪。

  「媽,你想說什麼嗎?」吞下口中的金棗蜜餞,他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了。

  「呃……這個……那個……」緊張的摸摸自己的頭髮,修秀蓉語帶窘迫。「你王伯伯想……想約我們兩家一起……一起出去吃個飯……」

  自從她答應和老王單獨去東海岸遊玩回來後,兩人等於是正式在交往了,尤其老王近日來更是行動頻頻,私下向她求了好幾次婚,而她總是遲疑著沒答應,畢竟他們兩人各有兒女,若真要步入婚姻,那可不單是他們兩人的事,而是兩家的事。

  而老王似乎明白她的顧慮,所以才想安排兩家的兒女一起出去吃個飯,介紹彼此認識,讓孩子們熱絡一下。

  原來如此。

  修立行恍然了,心底也明白王伯伯在打什麼主意,而他本就沒反對的意思,是以當下笑道:「行啊!你們約個時間再告訴我,我會到的。」

  「你不反對?」修秀蓉驚中帶喜。

  雖然知道兒子不反對,甚至是贊成她和老王交往,但那也只是針對老王個人,至於其他附帶的,依他除非必要,否則不喜與人打交道的個性,若是拒絕的話,她也不會感到意外。

  「吃個飯而已,有什麼好反對的?」修立行輕笑。

  事實上,他覺得吃個飯、出個面,得體的應付一下也就是了。

  如果兩家的兒女因此次會面而印象大好,相處融洽,那是最好不過但若彼此不喜歡,甚至對方兒女反對王伯伯與母親交往,那麼他也想好應對措施了。

  要嘛兩人在婚姻體制外繼續往來,畢竟都是半百年紀了,也不在乎是否有夫妻之名,只要有夫妻之情,互相照顧也就夠了。要嘛如果王伯伯的兒女不贊成,但兩老真想要「明媒正娶」,那麼他也會衷心祝福,不過結婚歸結婚,他可不會讓母親住進那個不歡迎她的家庭,免得母親受氣。

  屆時,他會把這間屋子送給母親與王伯伯,讓他們安住在這裡過日子,而他自己再出去買間房子就好,畢竟以他目前的經濟能力負擔得起,不是嗎?況且再過個一、兩年,也許他也會結婚生子,自組一個小家庭呢!

  想到這裡,修立行的腦海中不禁浮現江心玫的身影,嘴角的微笑也益發柔軟起來。

  一旁又驚又喜的修秀蓉雖不知兒子心中在想些什麼,但瞧他臉上發軟漾柔的微笑,她也不禁跟著開心的笑了。

  呵,她心想,向來清冷的兒子會出現這麼柔軟的神情,也許是因為與他所屬意的女性進展得很順利呢!

第七章

  「修先生,請問這個技術線形走勢……」

  「修先生,請問波羅的海指數……」

  「修先生,請問這個K線圖……」

  摩通全球投資公司內,一聲聲嬌脆的嗓音三不五時的響起,新進的助理小姐──王怡蓁逮著機會便熱情的向心中的那盤菜──修立行請教,只是如此頻繁的次數,也不知是真的好學,還是借機親近。

  然而身為被頻繁請教的人,修立行心中卻是極為不耐。

  事實上,打從這位助理小姐進公司後的這段時間,他早已被她時不時前來請教的問題搞得滿心厭煩,畢竟那些他認為在大學時就該知道並學會的東西,實在沒理由畢業進了公司才來詢問旁人,況且同樣的問題,她還問了不只一次。

  只是基於禮貌,他心中雖覺厭煩,卻還是冷淡而客氣的給予回答。

  然而自車展回來後,他的情緒一直不是太好,如今又被她拿這種他認為進這行就該具備的基本知識一次次的纏上前來詢問,要他再給予好臉色,那就真的太強人所難了。

  面沉如水,修立行的語氣較之往常更為冷淡。「不好意思,我想這些問題以前你都曾問過了,如果你有用心聽我的解說,應該早就明白了,不是嗎?」

  如此帶著顯而易見的嘲諷,讓王怡蓁瞬間楞住至於早就在關注這邊情況的「奇樂兄弟」則是當場噴笑出來。

  別怪他們不給人面子,而是這些日子以來,兩人早已發現王怡蓁總是借機親近修立行,明顯對他有企圖。

  雖說他們對某人想追自家老妹也挺不爽的,但是在老妹還沒拒絕前,姓修的這傢伙已被他們認定是老妹的人,他們自己看不爽可以,外頭的女人想要染指可不行!

  「你們笑什麼?」總算回過神,王怡蓁老羞成怒,也不怕對方是公司的資深前輩,當場變臉質問。

  「怎麼這年頭笑也不行嗎?」摸著下巴,江鑫奇佯裝不解。

  「也許公司有規定上班時不能笑,只是我們沒詳讀公司規範。」江鑫樂假裝害怕的抖了一下龐大的身體,滿臉擔心的問:「阿奇,你說我們會因為違反規定而被fire嗎?」

  兩人一搭一唱,兼帶表演的話語,讓坐在附近的幾個公司同事當場憋笑憋得險些得內傷,若不是礙於助理小姐還在場,恐怕早就爆笑出來了。

  倒是王怡蓁的臉色已由紅轉綠又轉黑,難堪得下不了台。「你們……你們……」又氣又急,她被激得說不出話,只能重重的一跺腳,氣急敗壞的回到自己座位上。

  見狀,奇樂兄弟兩人很沒紳士風度的在空中擊掌慶祝勝利;倒是修立行始終不發一語的坐在辦公桌後,臉色沉凝,帶著明顯的不快。

  「哇──姓修的看來心情真的很不好,是在我們小妹那裡踢到鐵板了嗎?」江鑫奇忍不住小聲懷疑,雖然他覺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畢竟以某人腹黑外加狡猾的程度,自家老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忍不住給了唾棄的一眼,江鑫樂哼聲嘀咕,「不要有這麼白癡的懷疑,不然我會恥於承認你是我的兄弟。」

  「切」了一聲,江鑫奇又偷瞄某人明顯寫著「別來惹我」的臉色,當下縮回脖子與自家兄弟互覷一眼,兩人不約而同閃過一個念頭──

  有人心情不好,還是別傻得自己撞上去找罪受!

  ※ ※ ※

  「有古怪!」

  「確實有點古怪!」

  「不是有點,是非常非常古怪!」

  滿福汽車修護廠內,幾名員工圍在一起小聲的嘀咕討論著,視線更是不斷朝另個方向某個身材高挑削瘦,綁著馬尾的女人瞄去。

  只見她蹲在某輛車子旁看似在修檢,可卻時不時突然動作頓下來,分神的不知在想些什麼,一下子愁眉苦臉,一下子又咧嘴傻笑,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而那個被眾人一致表示很古怪的主角──江心玫今天不知是第幾次分心了,手上拿著螺絲起子,心神則早已飛回前兩天的情景……

  呵呵,他說他就是她想的那個意思,他說他不介意她以後對他做深入了解,他還說他會等她的答覆……

  哎呀!好害羞啊!

  捂著突然染紅的臉皮,她傻呼呼的笑了起來,只是……

  怎麼辦?就算她想答應,可一想到自己背後那一大群江家的男人們,她就忍不住又垮下臉來。

  唉!老爸和兩個老哥就不用說了,光是家族裡那一大群男人也都不是好惹的。

  從小到大,在她身邊的男人只要有誰膽敢冒出那麼一點意思,馬上就會被惡整刁難,直到他們打退堂鼓才罷休,每每讓她才剛萌起的期待心情瞬間就被扼殺,幾回下來,她覺得很受傷害。

  她常常想,難道那些男人就這麼容易畏怯退縮嗎?會這麼簡單就放棄,是不是代表喜歡得不夠?

  如此幾回下來,她不免有些喪失信心,覺得是不是自己不夠好,所以不足以讓男人為她堅持下來,通過江家眾多男人的考驗。

  那麼……會不會修立行也是如此呢?

  認真說來,她對修立行的感覺很好,比以往那些說要追求她,最後卻打退堂鼓的男人都還要好上許多,所以如果最後他半途而廢,那麼她絕對會更加難過,受傷的感沉也會更重。

  可是……如果他堅持下來了呢?

  畢竟他看起來意志力挺堅定的,不像會是半途放棄的人,加上他和雙胞胎兄長又是同事,哥哥們應該比較不會刁難他吧?

  想到這裡,江心玫又呆呆的笑了起來,突然覺得戀愛前途也不是那麼黯淡了。

  「幹嘛?幹嘛?全都擠在這裡做什麼?」

  忽地,一聲熊吼響起,讓一群圍在一起偷瞄江心玫出神發呆傻笑的員工們霎時被嚇得跳了起來,隨即抱怨聲不絕於耳的響起──

  「吼!老大,走路都不出聲,你是鬼喔!」

  「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好不好……」

  「拜託!我有年歲了,心臟有點無力,不要害我啦……」

  眾人紛紛白眼抗議,深深覺得神出鬼沒的老闆是不道德的,必須要改進。

  「幹!上班時間不工作,圍在這裡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麼,竟然還有話講?」

  江滿福吹鬍子瞪眼的開吼,覺得手下這群員工有夠白目。

  「什麼鬼鬼祟祟?」資深員工──老張挺身捍衛名譽。「我們是在觀察小玫啦!」

  「小玫?她怎麼啦?」一提起寶貝女兒,江滿福非常警覺。

  「老大,你看!」拉著他往江心玫的方向指去,老張神神秘秘的壓低音量。「瞧,今天一整個早上,小玫有時皺眉、有時傻笑,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什麼,整個人失魂失魂的,連你來了都沒發現,你說這不會太奇怪嗎?」

  順著手指方向望去,果真如此,江滿福緊張了。「幹!不會是卡到陰吧?」

  你娘咧!若是有阿飄膽敢卡他家小玫,他就召集江氏家族所有的男人一起來鎮壓,光用純正陽氣也要把那隻阿飄壓到叫不敢。

  「不像是卡到陰,倒像是……」老張摸著下巴,心中已有判斷。

  「像什麼?」江滿福急急追問。

  「思春!」重重點頭,老張很肯定。他家女兒前陣子也是這副模樣,後來沒多久就交了個男朋友,所以他很有經驗啦!

  「幹!思你媽的春啦!」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江滿福瞬間怒飆髒話,隨即移動黑熊般龐大的身軀,飛速跑到女兒面前。「小玫……」吼著如雷般的吼聲,表情卻像風中顫抖的小花般的憂傷。

  「幹、幹嘛?」猛然回過神,江心玫一抬眼就被自家老爸的可怕的表情給驚到!

  「你不是在思春對吧?絕對不是在思春吧……」傻爸爸模式再次啟動,江滿福淚眼婆娑的追問。

  嗚……他純潔可愛的寶貝女兒絕不會對男人思春的對吧?絕不會的……

  「爸,你在說什麼啦?」有種被戳中心思的羞窘感,江心玫瞬間漲紅了臉,扯著嗓子尷尬大叫,「走開啦!我不跟你說了……」

  這種反應……這種反應……

  「哇──小玫,你真的思春了?對象是誰?是那個姓修的是不是……」江滿福瞬間噴淚,抱著頭悲憤哭喊。

  「爸,你哭什麼啦?很丟臉耶……」江心玫尖叫,有這麼個老爸,她簡直欲哭無淚。

  「嗚……你都要被外頭的野男人給拐走了,還不准我哭嗎?」淚眼汪汪,傻爸爸痛徹心肺的鬼吼,「小玫,阿爸才是世界上最愛你的男人,那個什麼修的不好啦……」

  實在受不了自家老爸的蠢樣,江心玫豁出去的大吼,「我覺得他很好!」

  震驚的瞪著女兒,江滿福似乎有點嚇傻了,抖著嘴唇沉默了好一會兒後,他爆出更大的哭喊聲。「哇──你竟然為了那個姓修的吼爸爸,我我……我捶心肝啊……」

  看著自家老爸誇張的表現,江心玫只能兩眼望天,完全無言了。

  至於一旁看戲的眾員工們則是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幹!大魔王就是大魔王,噁心死人不償命的。

  噁……快吐了啦!

  ※ ※ ※

  燈光美、氣氛佳,裝潢雅致的咖啡店內,靠窗的某一桌,一對男女相對而坐,只見那男的氣定神閒,輕鬆極意;女的卻顯得有些緊張侷促、坐立難安。

  「突然約我出來,是有什麼想告訴我嗎?」微微一笑,修立行故意如此問道。

  事實上,光從對方的表情看來,他用膝蓋想也知道她肯定是要來給他答覆了,只是好笑的是──等待答案的人安然自若,給予回覆的人卻反而顯得很倉皇。

  「呃……我是想……是想……」心跳無法控制的加速失序,江心玫結結巴巴的,直到最後才硬著頭皮一口氣喊道:「我想清楚了,今天要告訴你我的回答。」

  說完,她的臉也在瞬間漲紅了。

  果然!

  為自己的神準預測而晴笑,修立行揚起眉梢。「那麼?」

  「你是認真的嗎?」不答反問,江心玫雖然滿心羞意,柔嫩的粉頰也紅如醉楓,可眼神與語氣卻是異常的嚴肅。

  「當然!」毫不猶豫回應,修立行不解她為何會懷疑。

  「不會半途而廢嗎?」繼續追問。

  「我的優點是固執,缺點也是固執,我從來就不喜歡半途而廢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雙臂抱胸,修立行認為她這個懷疑有污辱他的嫌疑。

  「就算再怎麼被刁難惡整,甚至被拖到墓仔埔進行三天三夜的『道德勸說』也不會嗎?」很難得的,向來大而化之的江心玫有了咄咄逼人的氣勢。

  呵,原來這就是江家男人幹過的事啊!修立行笑了,然後很堅定的回答,「不會!」

  要知道他小時候甚至有段時間曾和母親住在墳場旁邊的破敗小屋,只因為房租便宜,所以別說是墓仔埔了,就算讓他躺在人家撿骨而挖出來的大坑洞裡睡上一覺,他也沒在怕的,因為……他小時候真幹過這種事。

  心中的猶疑一一得到保證,江心玫緊繃的情緒這才終於放鬆下來,嘴角甚至浮現出一朵羞澀的笑靨。

  「那麼現在還有問題嗎?」挑眉,他禮貌微笑詢問。

  飛快的搖搖頭,她臉上的紅暈更深了。

  「所以……你的答覆?」雖然十之八九可以確定她的響應,但他還是要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是的!我願意更加深入的了解你。」咧開嘴,她既開心、又害羞的笑了,可神色與語氣卻非常堅定。

  「很好!」滿意的點了頭,他一本正經的微笑祝賀,「恭喜你,很榮幸的成為修立行的女朋友。」

  哇咧──明明就是他先告白,怎麼現在她答應他的追求了,他卻反而一副施恩樣?感覺好欠扁啊!

  江心玫瞪眼,隨即又忍不住笑了出來,學他也擺起驕傲的嘴臉。「那麼也恭喜你,很榮幸的成為江心玫的男朋友。」

  「是的,是我的縈幸!」微微一笑,修立行柔聲應和,同時輕輕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不算柔嫩,帶著因職業而形成的薄繭,沒有其他女孩子的手那樣白皙漂亮,但卻溫暖、堅韌而實在。

  這是一雙勞動的手,殷勤踏實,充滿了對自己職業的熱情與愛好,而他──喜歡擁有這樣一雙手的女人。

  ※ ※ ※

  接連著幾天,修立行的心情都很好,非常好,好到辦公室裡的同事都察覺到他的快活;也好到就算王怡蓁再拿「大學時就該學會」的笨問題來請教,他依然可以噙著淡淡淺笑給予回答。

  也因為他如此「親切」的表現,讓王怡蓁以為自己再度有了希望,於是更加熱絡的前去親近討好,只不過他始終與她保持距離,禮貌的維持著同事間的友好關係。

  這天,王怡蓁的手機響了,當她接起並聽完對方的話後,臉色立刻變得不太好看。

  「我不想!」冷冷的,她拒絕了對方的提議,直到電話那頭不知又講了些什麼,她才臭著臉硬聲道:「隨便!見就見,但我不保證給好臉色。」話落,狠狠掐斷通話,似乎對自己不得不去赴某個約而感到很生氣。

  而就在她結束通話不到三分鐘後,換修立行的手機鈴聲響起──

  「喂?」低著頭查看最新指數,他順手接起電話。

  「立行,你今晚有沒有空?」修秀蓉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

  「今晚?」修立行很快的翻開行事曆,隨即回答道:「有!媽,有什麼事嗎?」

  「你王伯伯想約兩家今晚一起出來吃頓飯。」修秀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好!」迅速應允,他問清楚了時間、地點後便掛斷電話,再次投入工作中。

  對他而言,兩家一起吃飯從來就不是什麼值得記掛在心的事,時間到了,去露個面應付一下也就夠了。

  晚上七點半,餐廳包廂內坐了四個人,而那四個人的表情各異。

  老王──王弘軍面色通紅,滿臉興奮與喜氣的招呼著;至於他與亡妻所生的一兒一女,兒子的神色平和、氣質沉穩,看得出來並不反對父親身邊有人照顧,倒是那女兒始終繃著一張臉,完全不給好臉色,明顯對父親的黃昏之戀不能接受。

  而這頓飯的另一個主角──修秀蓉也看出老王女兒的不悅,小心翼翼陪笑的同時,心中的那塊大石更是沉重了。

  「到底要我們等多久?當大家都很閒嗎?」忽地女兒發難了,臉臭到不行。

  聞言,王弘軍覺得女兒實在是太驕縱,也太不給面子,正待板起臉斥責之際,卻聽修秀蓉不安的連聲道歉──

  「對不起!我兒子來得晚了,可能是路上塞車,你們先點菜,我再打電話催他一下……」

  「秀蓉,不用……」王弘軍想阻止。

  「不好意思,因為臨時有個會議,我來晚了。」

  驀地,一道清冷而低沉的嗓音響起,修立行踩著優雅步伐邁入包廂,卻忽聽一道驚愕女嗓猛然揚起──

  「修先生!」王怡蓁震驚了,不敢相信父親有意再婚的女人的兒子,竟然就是自己暗自欣賞喜歡的對象。

  聞聲,修立行下意識朝聲音來源看去,隨即也面露訝異。「王小姐。」

  「咦?你們認識?」王弘軍很是驚訝。

  「同事。」淡聲回答,修立行在母親身邊落坐。

  此話一出,除了身為同事的兩人外,其餘三人不約而同皆瞠大眼,臉上滿是訝然,隨即有人快活的大笑起來──

  「哈哈哈……沒想到你們竟然是同事,這世界可真小啊!」王弘軍非常的開心,也非常的興奮,覺得這一切可真是好的開始。

  而從一見面就始終沒給修秀蓉好臉色看的王怡蓁,此刻心中有些惶惶然,卻見機立刻轉變態度,熱絡的討好笑道:「是啊!阿姨,真沒想到修大哥就是你的兒子,看來我們可真是有緣呢!」

  因為攀著這層關係,她很快的將稱呼從「修先生」自動升級到「修大哥」。

  修大哥?他怎麼不知道自己何時跟她這麼熟了?淡淡的,修立行覷了她一眼,礙於今天這種場合不便出聲指正,他心中雖不喜,卻也只能默不作聲的吞了下來。

  而修秀蓉從一剛開始飽受冷臉,到後來兒子到來後,王怡蓁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因而隱約有了些臆測,可記起兒子曾提及有了喜歡的女孩,又見如今他面對王怡蓁的冷淡,不用想也知道兒子喜歡的女孩絕對不是她,是以心中不免有些憂慮與為難。

  至於王家的兒子因為很了解自己妹妹的習性,眼見她對修秀蓉的態度前倨後恭,心知肚明關鍵原因肯定就出在修立行身上,只是對方神色淡然,和自家妹妹的熱絡討好樣有著天壤之別,當下已明白「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戲碼正在活生生上演。

  倒是王弘軍不知眾人心思,只覺得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可不就是在預告著自己與修秀蓉的緣分嗎?

  這下可好,他再也不用擔心雙方的兒女處不來,那麼他們兩個老的想辦婚事應該沒什麼阻礙了。

  想到這裡,他樂開懷的哈哈直笑。「來來來,既然都來齊了,那就快來點菜,大家肯定都餓了……」

  霎時間,點菜的點菜、討好的討好,禮貌相待的禮貌相待、負責熱絡氣氛的熱絡氣氛,於是這頓飯也勉強算是吃得賓主盡歡了。

  好不容易結束那頓氣氛很微妙的飯局,雙方互道再見後,修立行開車載著母親回到家,哪知卻收到一封由管理員遞交的奇怪信函。

  「誰寄來的信?」一回到家,修秀蓉疲累的癱坐在沙發上,見兒子拿著一封信審視著,當下不禁出聲詢問。

  「不知道!」搖搖頭,修立行古怪的補上一句,「是一封存證信函。」

  「存證信函?!」修秀蓉低呼驚叫,隨即飛快的跳了起來。「誰會寄存證信函給我們?我們又沒得罪人!」就像一般普通的老百姓,只要一涉及司法方面的事,就會緊張到不行。

  修立行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的拆信,當瞧見信函中寄件人的姓名與所述事由後,他的臉色在瞬間一變,勃然大怒的將那封信揉成一團往牆上用力丟去,臉色鐵青,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是那個男人……竟然是那個男人……

  從沒見過他氣成這樣,修秀蓉嚇了好大一跳。「怎麼了?上面到底是寫了些什麼?」邊說邊趕忙撿起那團紙,打開攤平一看,溫婉秀麗的臉龐也在霎時蒼白若紙,毫無血色。

  「立行,他……他……」渾身發顫,她潰然跌坐在沙發上,眼中滿是驚疑與畏怯。「他已經消失這麼多年了,怎麼會……」

  迅速在母親身邊坐下,修立行保護意味濃厚的摟著她微微發抖的身子,冷凝著臉,沉聲解釋。「前陣子我去參觀車展時遇見他,他似乎認出我了,可我沒理會,掉頭就走了。」

  想到當時對方穿著陳舊衣衫發小傳單的落魄模樣,他不由得冷冷一笑。「大概是這些年來日子不好過了,那天看到我,才又想起自己還有這麼個兒子可以利用,才會有了動作。」

  是的!這封存證信函就是他那與母親已離異二十多年的生父寄來的!

  至於為何雙方已多年未聯絡,他那不負責任的生父還會知道他們母子倆的住處,這也沒啥好訝異的,畢竟母親偶爾還會與當年老家那裡的街坊鄰居聯絡,若對方有心打探他們母子的下落,也沒什麼困難的。

  沒想到兒子早就與生父碰過面卻沒告訴她,修秀蓉不禁微微一怔,低頭又看看手中的存證信函,她的心情鎮定了一些,可還是不免擔憂。「他……他要告你……」

  「那就讓他告吧!」清冷眼眸閃著冰冷寒芒,他森然冷笑。「我是不會付他半毛錢的。」

  棄養?!

  冰冷的看著存證信函上那兩個大大的字眼,修立行嘲諷的勾起嘴角,從沒養育過他的男人,有什麼臉面在他長大成人,憑著自己奮鬥出一片天後,再來告他棄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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